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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六,久违的太阳缓缓露面,散漫的悬在半空,为整座城市带来暖意。
冯陈不喜热闹,休息的时候大多都窝在家里,看看书,发发呆。
对于冯陈来说,A市既是故乡又是他乡。
冯陈生在A市,九岁以前的记忆里,全是这里的一草一木。
她的爸爸是个厨师,开了一家小餐馆,生意不算火爆,但支撑一个小康家庭绰绰有余。
她的妈妈是一位幼师,在家附近的幼儿园里教小朋友唱歌跳舞。
看似完美家庭的表面下,埋藏着无数的破碎不堪。
小的时候她目睹了父母每次争吵,大多数是妈妈一个人的控诉指责。
狭小的房间里,爸爸坐在沙发一角,佝偻着身躯,粗糙的指节夹着一根香烟。
袅袅的烟气升腾,在这浓厚的烟雾中,小冯陈靠着房门听着母亲的谩骂。
她不懂,为什么外面人人称赞温柔耐性好的陈老师回家之后会如此暴躁。
那带着憎恨咬牙切齿又刻意压低的声音,在往后的时光中,成了冯陈摆脱不掉的梦魇。
九岁那年,她放学回到家,客厅一片狼藉。
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爸爸的眼泪,整张脸上都是泪水,她双手都用上了,但怎么都擦不尽。
她害怕极了,嚎啕大哭,爸爸把她抱在怀里,声音颤抖,“冯冯对不起,爸爸没给你守住妈妈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,她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。失去妈妈对她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。
只是她忽然想到什么,轻轻的问了句,“妹妹去哪儿了?”
一瞬间她感觉到了爸爸身体的僵硬,“你妈妈...把她带走了。”
心还是痛,觉得自己像条可怜虫一样。
她不明白很多事,其中一条就是为什么妈妈不喜欢自己。
冯陈坐在飘窗下,浅色窗纱被风吹动,拂在她的面颊。
老城区的巷道总是很热闹,每家每户紧紧挨着,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对面人家的笑脸。
好像只有住在这种地方,才让你切身体会到生活的烟火气。
所以她迟迟没有搬走,看了几处公寓,环境优良,高高的楼层耸入云间,一眼望不到头。
房间也是装修精致,拎包入住,安全可靠。
在这样的公寓里,你可能永远不知道对门是新婚夫妻还是独居老人,无论忙到多晚都不会闻到烹饪食物的香气,然后告诉自己,该吃饭了。
城市的冰冷在这里发挥的淋漓尽致。每个人都在心里竖起一座围墙,牢牢的把自己保护起来,不让别人进来,也不放自己出去。
现代社会发展迅速,从前啃着一包干脆面一步一步走回家就足以高兴大半天,可如今坐在车里,吃着精致的食物却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致。
冯陈想着,或许只有在这蜿蜒的小巷,简陋的楼道里才能找到那一点点仅存的归属感。
毕业之后刚回到这座城市,满眼陌生。出了***的每一步都要靠导航,耳朵里听着毫无感情的声音,脚下踩着完全陌生的道路。
这一刻冯陈意识到,不止是自己被故乡遗忘,原来自己也遗忘了故乡。
......
闲来无事,冯陈想简单的做顿饭。
虽然爸爸是厨师,奈何自己一点都没有继承他的厨艺。
本打算做个炒饭,但是电饭煲里米和水的比例没有放好。
冯陈看着锅里形似浆糊的食物,做饭的兴奋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。
这时陆璐刚好打电话过来,冯陈擦了擦手按下接听。
“喂,陈姐,你在干嘛呢?”
“我在家里,怎么了,说话这么无精打采。”
“呜呜,周涛那个臭男人,本来约好一起去看电影的,结果他又跑去加班了,简直气死我了!~”
冯陈失笑,这两个小朋友天天打打闹闹,今天你哄我,明天我哄你,也不失为是一种乐趣。
“姐姐,你陪我去看电影好不好,晚上我们一起逛街吃饭,好不好嘛?”
左右在家也没事,冯陈想了一下就答应了。
电话挂断后,冯陈看着锅里的浆糊,不禁扶额。
她又从冰箱里拿出两枚鸡蛋,加点葱花,放入锅中加盐翻炒。
一盘炒鸡蛋,一碗...嗯...就当它是一碗粥吧,冯陈的午餐就这样准备好了。
下午陆璐开车来接冯陈,还是那辆炫目的红车,停在狭小陈旧的路口,有些突兀。
电影是一部爱情文艺片,讲述了青梅竹马的少男少女走出小镇,迷失在都市。
最后是一个开放式结局,男女主在都市浮沉之后各自买了一张回小镇的车票。
冯陈对这种类型的电影一向无感,走出影院,陆璐挽着她的胳膊问道。
“姐,你说,他们会回到那个小镇重新开始吗?”
“不知道,或许会吧。”
“是吧是吧,我也觉得会,他们以前那么相爱,肯定会重新开始的!”
冯陈笑了笑,把剩下的半句‘也可能不会’咽了回去。
直到吃饭的时候,陆璐还兴奋的回忆着剧情。
“李东其实一直都爱路西的,只是路西先变了。其实我觉得李东一直在等路西。”
李东是电影里男主的角色,和女主路西携手走出小镇。
但是在城市求学的过程中,路西被一个富二代张扬表白却没有拒绝。
“你觉得李东真的爱路西吗?”冯陈喝了一口水,淡淡的问道。
陆璐愣了一下,她隔着餐桌看向冯陈。
西餐厅的灯光总是温暖幽暗,来彰显那些若有若无的气氛。
冯陈在对面端坐,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,气质柔和可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陆璐被这样的眼神烫了一下,“李东如果不爱路西,为什么分手之后没有谈恋爱呢?”
“他没有恋爱就可以证明爱路西吗?尽管没有恋爱,他身边也是没有少过女人的。”
“呃,可是......可是我觉得他爱路西啊。”陆璐想了半天,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。
“所以,这就是电影的玄妙之处,结局开放,每个人都可以带入自己的想法进去,票房有了,观众的感官也得到满足,至于这个故事,它本身就是不存在的。”
陆璐整个人都呆了,她没想到冯陈会说出这么,这么冷酷甚至还有点扫兴的话。
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崇拜,看着冯陈的目光也开始发射星星。
冯陈挑眉,对陆璐的反应感到意外。
“哇塞,姐姐你也太理智了吧,简直是新时代独立女性的标杆。”
“你也太夸张了。”冯陈含笑的说着,把面前的沙拉推到对面。“快吃吧,你的最爱。”
冯陈也有一个妹妹,比她小两岁。
那年她九岁,妹妹七岁。她跟随爸爸去了他乡,而妹妹也被妈妈带去了未知的地方。
冯陈偶尔会给妈妈打电话,妹妹在那头吱吱的叫她名字。
印象中,妹妹好像从来没有叫过姐姐,爸妈也没有纠正过,为此她还委屈了一段时间。
再之后,妈妈换了号码打不通,她便彻底失去了妈妈和妹妹的消息。
陆璐性格讨喜,再加上和妹妹年纪相仿,冯陈不自觉间对她多了些关心和纵容。
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,餐后甜点刚上来的时候,周涛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陆璐看都没看直接按掉,冯陈看着她充满孩子气的做法不觉有些好笑。
反复了几次,冯陈轻声劝说,“快点接吧,这个点他应该从公司出来,别让人担心。”
陆璐脸一红,别别扭扭的拿着手机站起来,“那我出去接一下电话。”
冯陈笑着点点头,指着桌上的慕斯蛋糕,“去吧,回来我们吃蛋糕。”
陆璐走后,冯陈挥手示意侍者结账,并告知自己去卫生间为自己的桌位留餐。
公共场所的女卫生间总是人满为患,冯陈站在水池旁耐心等候。
旁边两个女生在聊天,“阿笙,你说他对我到底有没有想法啊?”
“既然他主动做局,那肯定是对你有好感。”女生说话软软的,很温柔。
冯陈透过镜子看到她们的样子,有些惊讶。
那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子不正是之前在酒吧寻找周恒的那一位吗?
她在这儿,那周恒会不会也在这里。
想到这里,冯陈匆匆的洗完手,快步离去。
转角处,冯陈走的太急,不小心撞到了人。
她捂着额头,连连低头道歉,只想赶快离开此处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,你没事吧?”
说着冯陈抬起头,被撞到的男人眼睛一亮,眼底闪起一簇火花。
只见男人嘴角含笑,低低地说,“冯冯,你还是那么不小心。”
不远处的店里放着音乐,歌声随着人来人往被刮到冯陈耳畔。
‘有生之年,狭路相逢,终不能幸免。’